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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路
“老班長，我們還要走多久……我好餓……”他費力地把一只腿從稀泥巴中扯出來，一天的亡命奔波已經(jīng)讓他幾近崩潰的邊緣。
“給我打起精神來！”班長的聲音就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似的，“天曉得這挨千刀的草地有多大?？瓤取?span style="display:none">zzg答案圈
高原上晚秋的風(fēng)涼意已極重了，掛了許多道口子的麻布軍裝根本護不住瘦得皮包骨的背脊——班長的老骨頭凍得快散了架。血色的殘陽出現(xiàn)在草地的另一頭，猙獰的光不加修飾地打在他倆滿是泥濘的臉上，像是招魂的小鬼望著兩個將死的人。他倆在一次突圍中和大部隊走丟，像沒頭蒼蠅一樣在草地中亂竄。誰也不敢相信，這看似平靜，不起一絲波瀾的廣大原野下，其實是一塊塊要人命的沼澤——稍不留神就會一腳陷里面，拔都拔不出來，只能等著惡臭的沼澤水淹沒你的口鼻，把你埋葬在這生命禁區(qū)中。
班長偏頭眺向遠(yuǎn)方，太白星正躲在那昏暗厚重的云層里，閃爍出點點星光。他們只好找到片稍微大點的草地，停了下來。
他在懷里掏兩下，摸出一塊用布包著的青稞餅，已經(jīng)碎得不成樣子了。但這并不打緊，他小心翼翼地拈出點兒碎屑，倒進嘴巴里，吧嗒兩下，又舔了舔嘴角，不浪費一點——干糧所剩已不多了。他看向班長，自從前兩天腿上的傷口沾到污水，精神就一直不是太好。他把屁股挪向老班長，把布包伸過去：“吃點兒吧。”
班長沒有理會他，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星星。都說站的高望得遠(yuǎn)，看來也沒說錯。此時烏云已經(jīng)散去，滿天的星星好像就在你觸手可及之處，細(xì)切地盯著你瞧。一顆，兩顆……數(shù)不清的星星擠在這一小方天穹之中，每顆散發(fā)出一點不起眼的微光。但就是無數(shù)的微光交織在一起，互相映襯著，造就了這樣的奇觀。
“在我老家，也有這樣的星星，”老班長把軍帽取下來，放在一旁，錘了兩下有點駝的脊梁，自言自語，“那星星可真多呀，‘嘩嘩啦啦’鋪滿了整片天，真是漂亮。好想再回到那個江西的小山溝溝里，看一眼星星呀……”
好像又想到了什么，班長扭了扭滿是青筋的脖子，艱難地吞下一口口水，竟有些哽咽：“可是家沒了，星星再美都不是之前的樣子了。那天晚上，哭聲呀，喊聲呀，聽得讓人好揪心。地主家的狗腿子們把汽油澆在茅草屋頂上，‘唰’一點火，就全燒完了，什么都燒沒了呀！阿爹，阿娘，姊姊，就在我眼前被明晃晃的鍘刀砍了頭，而我什么辦法都沒有，就只敢躲在地窖里。人都沒了，人都沒了……”班長閉上了眼睛，想止住眼淚，但沒有用。淚偷偷從眼角中擠了出來，流過那滿是溝壑的臉龐。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，只是摟住班長的肩，輕輕拍班長有點僵硬的臂膀。
“后來我就找到了山那頭的紅軍，”班長清了清嗓子，繼續(xù)說道：“有個小同志說他們是人民的隊伍，為人民打江山。我不曉得那么多道理，只曉得跟著他們就能給阿爹他們報仇。的確，他們是群大好人。對老百姓，無論是有錢沒錢，都是一片和氣；而對地主反動派，不留任何情面。我不識字，沒文化，但也明白，我是在為像我一樣的窮苦人民戰(zhàn)斗，為像我家那樣的悲劇不再發(fā)生作斗爭！這次聽說是要去陜北，去解放那兒的百姓，我自然要跟著去?？上?，怕是等不著到陜北的那一天了……”
他直到班長遞來那個勛章才回過神來。那是一個拇指蓋大小的銅章。上面是一顆紅星。因為行軍環(huán)境差，有些邊邊角角的地方的紅顏料已經(jīng)磨掉了，露出暗黃的底色。
“我前幾年得的，你拿著，”班長眼神深沉下來，“我老了，身體不行了，這條路你一定要繼續(xù)走下去呀！”
他腦袋一片混亂，什么都沒想就接下了銅章，掂量了兩下——分量是極重的。
一整夜都沒睡踏實。
等他提起沉重的腦袋坐起身來，已不見老班長的身影了?；叵肫鹱蛲淼恼勗?，他才突然反應(yīng)過來。班長病已經(jīng)很重了，為了不拖累他而獨自離開了。一個重病老人又怎能在這危機四伏的草地中活下來呢？
悲痛之余，他下意識地攥住了口袋里的銅章。他已經(jīng)下定決心活下去——為了老班長，也為了千萬萬的中國人。也許一個人的力量是微小的。但當(dāng)所有人都在為一個目標(biāo)而努力時，力量將會是無限的。
他毫不遲疑地踏上了征程——前路還遠(yuǎn)得很呀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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