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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日宴
回到老家，推開那厚重的鐵門，伴著廊上的鳥鳴，只見紅木桌上木紋斑駁，我倚在桌旁，盯著波浪般的紋路，回想起沉淀在這里的無數(shù)個新年。
早春的清晨，呵一口氣，一團(tuán)水氣淡淡地升起，跺一跺腳，砰砰地能在這老屋的空氣中聽到回音。一陣微風(fēng)，從對面不遠(yuǎn)的樹林邊吹來，掠過臉頰，讓人覺得一絲寒意，這是一個普通的年前。清脆響亮的煙花，昭示著又一個春節(jié)的到來。一串串鞭炮在青煙中扭動腰肢，囂張地大喊大叫。門上新粘上的春聯(lián)聞著空氣中的肉香菜香不爭氣地流下了“哈喇子”——新粘的米糊糊。
熟悉的紅木桌上，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菜色，桌面被奶奶擦得一塵不染，仿佛威武地展現(xiàn)著自己“寶桌不老”，燈光下，木桌凹凸不平，形成一個個小小的不規(guī)則光斑。在閩南農(nóng)村，過年總有祭祖的習(xí)俗，爺爺在家中是老大，祭祖的紅木桌子便分給了他。每年過春節(jié)，叔公就會帶著家人從城里趕過來，擺食，焚香，祈求神靈與先輩，帶給小輩平安幸福。只見奶奶和叔公各拿一柱香，微微鞠躬，念念有詞。小時候，我對這樣的儀式最為反感，覺得又繁瑣又迂腐，我常躲在桌子下等儀式結(jié)束才爬出來。當(dāng)然，這少不了長輩的斥責(zé)。長大后，我望著墻上帶笑的爺爺，望著一頭灰白的奶奶，不禁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。
有的人雖相隔千里，但知故人常在，也是溫暖如初。有的人雖相隔毫厘，但是陰陽分離，只能聊表懷念。
年的祭祀不僅承載著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，還是向先人訴說思念的通道，而紅木桌便是媒介。經(jīng)歷了一年的風(fēng)雨，愁緒滿腸，見木桌靜靜地?cái)[放在那，仿佛一個歷經(jīng)滄桑的老人，看著你手持香火，傾聽你一吐為快，把塵世的悲歡離合訴說給先人，祈求來年的平安。
一番感慨后，我們這幾個小輩自然而然地托著菜碟回新房子去了。由于菜色繁多，我們累得站不住。為了小小的偷一回懶，我放慢了腳步，躲在后門歇息。只聽見一陣細(xì)細(xì)的低語，接著是粗糙的東西劃過表面的聲音。我探頭一看，是奶奶。她弓著腰，倚在紅木桌旁，大手撫摸過桌面，發(fā)出沙沙的響聲，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，似乎在嘟囔著什么——是在想著爺爺吧。
春日之宴，是一場思念之宴，一場傾訴之宴，人們在這一天享受著家人長久的陪伴，享受著親人團(tuán)聚的快樂，并在年味中尋得安放心靈的一隅。
思緒回溯，紅木桌上掩蓋著一層灰，我和奶奶盛來清水，一起撫去塵埃，迎接這又一個春節(jié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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