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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暮光中凝望
天邊彌漫的橘色染上他們的蒼蒼白發(fā)，他們在暮色盡頭回望，望見了自己一生的悲歡離合。
在偏僻街道盡頭栽種著許多梧桐，每年都被秋色染上簇簇金黃。有一座灰白建筑掩在梧桐林后，那是一家養(yǎng)老院。
有一年學(xué)校組織做義工，我抱著體驗的想法報了名。一開始大家都熱情高漲，想著要給老人送去溫暖，去超市買了大包小包，哪怕坐在大巴上也在興奮地討論著。大概在印象中，老人們都應(yīng)該是有著柔軟如棉花的白發(fā)，如沐浴在陽光下的慈祥微笑，和經(jīng)歷歲月洗禮后的世俗卻不世故。
下車時，工作人員在一旁迎接我們，等我們站定后，他上前和領(lǐng)隊握了握手，又心照不宣似地微微點(diǎn)頭。
隨后，我們跟著領(lǐng)隊上了樓，準(zhǔn)備分發(fā)慰問品。我站在樓梯口探頭往樓道看，不是我想象中的窗明幾凈，幾縷陽光掙扎著從覆蓋著灰塵的窗戶里進(jìn)入樓道，卻只照亮了那空中漂浮的塵埃。窗戶下是灰白墻壁，還有幾個腳印在上面，沿著樓道一直走，窗戶另一側(cè)是老人們的房間，被一扇扇緊鎖的房門分隔成孤立空間。這沉悶的場景，說不出來的壓抑。像是孤單地沉在深海里，抑或是像旅人被遺棄在茫茫夜色中，不見歸路。
“咚咚咚，您好，有人嗎？”我試探地敲響門，像是午夜兇鈴一般突兀在寂靜里?！斑菄}”一聲，房門被拉開一條縫隙，一雙渾濁的眼睛在黑暗里凝視著我。我被嚇了一跳，那目光復(fù)雜，盯著我讓我懷疑自己是個外星來客。我把慰問品暴露在他的目光下，小心翼翼地說：“爺爺，您，您好，我是來發(fā)慰問品的?！贝蟾潘娢抑皇莻€小孩，沒有威脅，終于放心地把門打開。見了廬山真面目，我才發(fā)現(xiàn)，目前的老人，他只能癱在輪椅上。
“囡囡，別害怕，我只是好久沒看見小孩子了，愣了一下。”頓了一下，他的目光又落在我身上，嘆息似的說“我孫女，大概也有你這么高了吧……上次見她，還是多久前了？”我也愣住了。
借著微弱日光，我才看清他的模樣，亂糟糟的白發(fā)耷拉著，額前幾道皺紋如刀刻般彰顯著歲月的無情蹉跎，他蜷縮在輪椅上，時間流逝帶走了他的一切。
我輕輕地把慰問品放在他的膝上，雖然鼻頭酸澀，卻仍盡力地?fù)P起微笑，這一定是我十幾年來笑的最難看的一次。
準(zhǔn)備踏上歸途時，日頭已西斜，老人們站在門口，注視著我們的離去。此時暮色正好，梧桐樹上雀躍著秋意，橘色裹挾著片片梧桐葉從空中劃過，落在土地上，落在他們肩頭，那蒼蒼白發(fā)，像是被暮光浸染的棉花，抑或是一大片金黃麥田，那里有小狐貍守望著，等著它的小王子……我胡思亂想了許多，直到一聲鳴笛將我拉回現(xiàn)實。
隔著玻璃窗，我看見車潮涌入梧桐后，看見了溫柔白發(fā)下的驚喜笑容，我相信小狐貍一定是等來了它的小王子。
我想，我肯定還會再來。
他們在暮光里的凝望，得到了朝陽的注視。時間也會溫柔地帶來滿天丹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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