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次見面
昨夜臥聽風吹雨,小城冰河入夢來。
不過是東北的邊陲小城,地狹,人稀。那里每天有大煙囪里冒出的濃煙肆意吞噬著天邊的最后一抹紅霞,有肩上搭著汗巾的挖煤工人,冬天有凍得砸也砸不開的冰河,有熱得冒汗的土炕,還有我的太姥姥。
于我是陌生的,母親帶著我不遠幾千里,跨過半個中國,呼吸北方干燥的空氣,只是為了在過節(jié)前與她見一面,僅此而已。這不禁讓我的好奇被無限的放大。
好奇心膨脹得快,消散得也快。
我們已到了那棟小平房。殘損的墻皮,斜靠在籬笆一邊的犁耙等農(nóng)具,沒有生氣。
“吱——”我們小心翼翼地推開生銹成青銅色的門,有個老人安靜的坐在里面,置身于一片幽暗,旁邊放了一杯茶,徐徐地冒著熱氣。她抬頭,渾濁的眼里沒有映出我的身影,相顧無言。
最后打破寧靜的是我。我輕聲叫了一句:“太姥姥——”她毫無反應,母親掐著我的手說:“大聲點,太姥姥耳朵不好?!蔽掖舐暤挠趾傲艘淮巍疤牙选?。
她眼里的霧氣方才散了,瞳孔帶了焦距,她站起來,高而嶙峋,隨后,她邁過一道斜陽,走向我。
她身上有股好聞的皂角味,干凈而溫暖,隨門口鍋灶里的煙草味一起暈在空氣里。她撫摸著我的臉,輕喚我的小名:“小怡啊——”,有種濃重的山東口音,讓我難以辨析,只依稀聽懂她說的幾個“好啊”“真好啊”,邊說眼里還滾落出淚珠來,滴在我手背上,滾燙的。
太姥姥拉著母親的手,坐在鋪了炕上,母親噓寒問暖,問太姥姥身體可好,問太姥姥牙可好,最近誰來看望過她,我只是坐在一旁,太姥姥讓我嗑瓜子,吃大棗。我偶爾插嘴打斷她們的嘮嗑,太姥姥臉上的皺褶卻笑成一團。
臨走之前,太姥姥給了我一個擁抱,我能感受到她全身都在顫抖,那顫抖像是一種訴說,又像是一種哭泣,漫溢出無數(shù)的悵然,直抵一個孩子的靈魂,我感覺有什么東西破殼而出。
我摸到了自己臉上的淚痕。
那件小事我記了很久,現(xiàn)在我仍感到費解,我與太姥姥那么久沒見過面,應該是陌生的,我當時到底是為什么而流淚呢?我想,只因為太姥姥給姥姥講過她的故事,姥姥又給媽媽講過太姥姥的故事,我聽媽媽講過太姥姥的故事,最終這份情感都被濃縮成了血脈,并隨著太姥姥生命的鮮活和凋零,在這世上隱隱脈動……
小城是你,冰河亦是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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